2007年7月1日 星期日

觀看他人旅行(下)

旅行需要鍛鍊學習,就像畫畫寫作一樣,沒有人天生就是高手。雖然有人天賦較高,但天生玩家,不一定都能玩出道道。後天 的培養還是比較重要如果我們能學學前述那位法國人,讓斗室成為景點,也是不錯。或者像妹尾河童,平易近人,卻能見常人所未見。我們雖比不上他,但他觀看 事物的眼力,值得copy。

河 童先生的旅行充滿驚奇,這從他的畫中顯露無遺。雖然好奇心人人皆有,但像他那樣細密認真,精細縝密的的確不 多。正因如此,他旅途中才會充滿各類奇異的發現。就好像他筆下的各國補鼠籠,一經比較巧思立現,因為他的觀察超乎常人,即使極其平凡的事物,透過他的眼和 筆,也能現出有趣的地方。

他也披露,因他素描的產品,讓他遭遇韓國與蘇聯警察的逮捕。當然這都是陳年往事,說明這兩個國家曾有過封閉獨裁 的年代,也表明他的觀察不同凡響,讓人誤認他是刺探軍情的間諜。也許今天人人旅行,皆攜帶快速準確的數位相機,能隨時紀錄所見,但相機雖能寫真,卻不能鍛 鍊準確而富於創意的觀察。因為節奏太快,且便利隨興,反使我們的官能遲鈍,觀察退化。我們享受便利卻學會偷懶,失去了直覺應具備的美感。

還 有一種旅行可能不少人有經驗,我覺得最自由隨興,有點嬉皮方式(或者就像嬉皮),不那麼在乎食衣住行,雖非完全放浪,也非全無節制。既是遊山玩水,卻不乏 冒險患難的精神,雖有探索,但也沒夾著什麼巨大的企圖或目標。相當自助,但沒有同伴也麻煩,可算是種「散漫的旅行」,如舒國治所言。

在 他 所著《理想的下午》裡,舒國治認為這種背包族(backpacking)的旅行,是他心目中所謂的「旅行」。他們邊走邊看、隨遇而安,「哪裡有牆有樹便往 哪裡靠,有平地就往哪裡生,牛仔褲的臀部那塊總是磨的發白。」舒國治甚至說:「最令我羨慕的,是他們漫漫而遊,即使不在精采之地,卻耗著待著,往下混著, 說什麼也不回家。這是人生中最寶貴也最美好的一段迷糊時光,沒啥目標,沒啥敦促,沒啥非得要怎麼樣。」

這種閒雲野鶴式的漫遊,對我來說是 相當奢侈。正因他散漫隨興,讓他看不慣台灣人旅遊的心態,當然他評論的年代已經過去。他認為台灣人照料自己過於細膩,怕弄髒自己。台灣人雖出門遠遊,卻把 他們心中的嬌弱帶出遠門。表面看是探險,但背包裡卻裝著泡麵、電湯匙、口香糖等7-11「隨可買備又令他深感家暖心安之物」。也許如今台灣人出門遠遊,舊 習未除。

另 有一種,則是我閱讀的旅行經驗中,最富詩意,也最需想像的深度。楊牧在《一首詩的完成》中提及此事,他寫信給一位年輕 憤怒的詩人,嘗試理解一位女作家詬病年輕人旅行輕率,提出他心目中「壯遊」的藍圖:「我想她的意思是說,年輕人出門旅行不應該純粹是為了休閑遊樂,必須帶 著嚴肅的尋覓著什麼,嘗試著什麼的心情,帶著探索的甚至冒險的心情,到深山大澤中,到遙遠的國度,以一種學習觀察的誠意去體會,在那陌生的世界裡,無論洪 荒山水,遠古的遺跡,或當代熙嚷的另一文化社會裡小小的市集、街道、碼頭、車站,去吸取知識點滴,用以榮養關懷與想像,使自己能在成長的過程裡正確地把握 到豐富的人生素材,充實地理和歷史的資訊,從而落筆創作或面對其他生存活動時,有一份更開闊廣泛的覆按。」

由是詩人害怕團體出遊,不著迷 於人所樂道的風景名勝,卻喜愛隻身探索,轉入那些不相識的世界,雖無人交談,也不必「附和群眾以讚嘆」,因為他害怕眾人的喧嘩,會謀殺他寧靜的想像。所以 楊牧稱旅行為一種滌洗,一種探索。看起來似乎不近人情,也顯得傲慢。但正因如此,旅行對詩人才能達到滌洗功能,成為詩意的探索。

讀 別人的旅行,雖是紙上談兵,但好處就是引發我們出外的渴望。當然,遊記或旅遊指南也會造成障礙,我們用書上的內容對照實景,結果卻造成失望,因為實景沒有 別人筆下精采。這 是憾事,但不能全怪別人,因為旅行除了實地探測,還得有想像力,還得有經受訓練的眼力。也許明年,我們能再度出發遠行,無論財力金錢充足 與否,也許我們需要睿智的嚮導,激發官能、策勵想像、儲備思緒、專注觀察,以筆以畫以鏡頭,細心刻畫、紀錄旅行的起伏與見聞。也許有天,我們的行動也能充 滿好奇、想像與精湛,就像他人筆下的旅程。

轉摘自http://www.ylib.com/class/talkout/TalkShow.asp?object=req&no=834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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